“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、咚……”
象腳鼓又在響起。一聲一聲，每一聲都是一個強烈的節奏，像神音，在召喚著、鼓動著人投入進去、參與進去；跳舞的人們身著盛裝，腳步齊刷刷地，隊形隨著鼓聲擺動、再擺動……
最近，總在做這樣的夢。每天夢里不是訪談就是鼓聲。十天在各個不同的地區輾轉來去，非遺田野調查培訓已至尾聲。從最初的新奇、不解，到后來的疲倦而習慣，大家已經完全融入了這種生活。
瀾滄縣糯福鄉南段村
2017年11月5日，第二批全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田野調查培訓在孟連報到，我們開始了為期半個月的學習。6至7日，通過三場七位專家老師的授課，大家集中學習了田野調查所需掌握的基本技能和必備知識。11月7日下午，理論培訓結束，所有學員分為三個大組奔赴各自的項目點進行田野調查。瀾滄縣拉祜族擺舞項目組在瀾滄縣文體廣電局的精心組織下，乘坐大巴抵達南段，開始了實地調查。也就此開始了我們難忘的一段生活。
瀾滄縣是全國唯一的一個拉祜族自治縣，我們這次田野調查的第一個項目所在地——糯福鄉南段村是瀾滄縣最邊遠的一個邊境村，和緬甸接壤。第二個項目調查點是東回鎮的班利村。兩個村有著截然不同的地理環境、民族風情和舞蹈形式。在接下來的日子，我們一次次走進拉祜村寨，和當地的村民與傳承人親密接觸，了解項目情況、也了解這個地方的風土人情。
拉祜族民居
到南段，已經是下午時分。集中在村委會的會議室里簡單地做了業務分工，吃過飯，天就黑了。住宿成了我們面對的第一個問題。因為南段村地處邊境，離縣城五個小時的車程，整個村基本還處于一種較為封閉的狀況，沒有一家旅館客棧。大家的宿舍是和當地群眾借了房間臨時搭建的，窗簾被褥全是新添置的，看得見被褥下竹子新扎的床板還是綠的。房間有的四人一間，有的男女六人里外套住一間，就這也算是好的房間了，是瀾滄的同仁對省中心老師和外州市同事的關愛。而他們自己，則在地上打了大通鋪。
拜訪村落長老
第二個問題是用水和上廁所。住宿的地方沒有水，也沒有廁所，每天大家要到遠處去提水洗臉，要到幾百米外的樹林中的老廁所解決內急，于是大家從下午開始便不敢喝水。可是，即便是這樣的條件，心里也是暖暖的。瀾滄的同仁和鄉里村里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為大家提供保障。從第二天專門沖洗過的廁所、增加的路燈，從門外悄悄灌滿的熱水壺，從每一天熱呼呼的早點、飯菜，無一不充滿濃濃的關愛之情。最讓人感動的是，在寨房旁的操場邊上，從我們進村開始，大鍋下的火就沒熄滅過。一鍋一鍋、一壺一壺，當地村民為遠來的大家燒煮著開水。三分的條件，但傾注了十分的用心
田野調查是理性的，又是感性的。作為項目調查，我們需要懷著一顆冷靜客觀的心，去理性地甄別和判斷、忠實地記錄。在社會不斷的發展變化中，我們擋不住非遺項目的演變甚至消亡，我們不能為了保留原貌干預和阻止這種變化，唯有忠實記錄下來，以資料的方式還原一個當時場景。看著部分項目的存續狀況日益惡化，作為一個非遺人，緊迫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讓我們焦慮不已。所以，田野調查每每又是感性的，在那些對項目的尋找和挖掘中，傾注了我們深深的關注和愛。記得剛到南段那天，瀾滄館的李館長說，他愛激動，對這塊土地、這些民間遺存的熱愛讓他心潮澎湃。是的，當我們走進村寨，和當地人連說帶比劃地溝通，和他們從陌生到親近，一點一點建立的樸素情感讓人情難自禁。
田野調查是辛苦的，也是快樂的。來自不同地州不同部門不同崗位的學員聚集在一起，為著同一個目標，早出晚歸、日夜辛苦。一臺臺電腦、一雙雙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的手，一個個文件夾，日志、照片、視頻、調查報告，半夜里亮著的燈……有天晚上，省里駐南段的扶貧掛鉤隊員說，我一直覺得培訓應該是個待遇，沒想到你們日日夜夜這么辛苦。每一個成果都需要投入、需要付出心血，需要單兵作戰，更需要協作、需要團隊精神。熟悉的、不熟悉的同仁們在一個共同的目標中，團結起來，親如家人。忙里抽空，大家歡聲笑語、搞怪娛樂，所到之處全是笑聲。每個人都說這些痛并快樂著的日子，是一生難忘的經歷。
田野調查是“無情”的，卻又是深情的。每個人都有家庭，家里有老人生病了、孩子還小，十多天的離開，對家人來說，難免無情。我們去的南段村，一下雨就沒有信號，不但電腦上不了網，有時連手機都打不通。時常同事電話一接通，電話那頭“媽媽，你去哪里了?我想你了……”不禁讓人鼻子發酸。田野調查又是深情的，一天天深入民間，那些村民不太流暢的漢語、質樸的笑容，是最打動人心的酒，喝多了會醉。學員們加班到深夜了，南段村的村民會熬好雞肉稀飯，為大家暖胃暖心。幾杯帶著煙火味的土酒、一個熱情的擁抱，會讓人熱淚難禁。在南段、在那得頭、在老達保，一首首飛揚的歌，一個個守在車窗外送別的身影……
曾開玩笑說，南段南段，就是難以割斷。到離開的時候，這句話成了現實。離開了，朝夕相處的戰友。離開了，我們灑下歡笑和汗水的地方。離開之后，連那曾讓我們痛苦不堪的長滿綠苔的廁所，都有了親切感，成了記憶里不可割舍的部分。
還記得上次培訓，在告別的那一天，尹主任對著我唱了一首《實在舍不得》，當時端著酒杯，眼淚就像泉水一樣涌出來，最后變成了嚎啕大哭。這一次，來到了這首歌的源頭，又一次感到依依難舍。舍不得這個團隊，舍不得這些走過的地方，舍不得這些讓我們相聚的緣由。
而最舍不得的，其實是對非遺的熱愛之情。
文字：李雪萍（云龍縣非遺中心）
圖片：拉祜族擺舞田野調查項目組
編輯：王海（云南省非遺中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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